面對重病家人，孩子也需要好好道別

撰稿｜陳怡如 全人關懷師

       在安寧病房的病友們年紀有漸漸下滑的趨勢，常常會看到三、四十歲的病人，慢慢地走向生命的終點。這些住民，往往都有著年紀尚小的孩子。身為關懷師，我總是會擔心孩子準備好了嗎？但是每每問到病人或家人的回答往往是：｢孩子還小，什麼都不懂。」
若我換個方式問：｢孩子知道爸爸生病了嗎？」
家屬總是理直氣壯的回答：｢知道啊！」
｢那孩子知道爸爸病得很重，可能不能再陪伴他們很久了嗎？」我再問道。
家屬往往沉默不語，然後有的會說：｢他們看爸爸愈來愈瘦，愈來愈虛弱，大概也知道吧！」
｢那麼，你們覺得若是有一天他們的爸爸突然走了，他們O.K.嗎？」
｢也沒辦法啊，就是碰到這樣的事啦，之後應該慢慢會適應啦！」家人帶著些許無奈，有點不確定的回答著。

       其實也不能怪家屬，畢竟他們要照顧病人，還要兼顧家裡的孩子，有的還要工作賺錢，自己又深陷伴侶即將離開人世的不確定與哀傷中，實在很難顧到孩子的心情。

        但是，孩子其實並沒有那麼不懂。他們看到媽媽半夜偷偷擦著眼淚，看到爸爸消瘦的模樣、睡覺的時間愈來愈長。孩子其實比我們想像的堅強與懂事，所以他們選擇不問、不哭與不鬧；即使他們深深陷在哀傷與不確定的恐懼之中，但他們也同樣心疼著媽媽的淚水和爸爸的瘦弱。

       那麼，此時此刻的我們，是否能夠也關注到一點點孩子的惶恐不安與不知所措呢？孩子需要的其實很簡單，只是成為這個家的一份子，不被排除在外。是否，我們能鼓起勇氣，好好向孩子解釋爸爸到底怎麼了？媽媽為什麼難過得哭了？是否我們可以讓孩子參與照顧生病的爸爸？或許是餵爸爸吃口飯、唱首新學的歌給爸爸聽，又或者是幫爸爸痠痛的腿按摩。

       是否我們能讓孩子有機會哭泣？有機會好好地單獨跟爸爸訴說自己的擔心與害怕？害怕失去爸爸，但是自己會堅強，好好照顧媽媽。

        孩子需要一個機會，一個擁抱的機會，一個道歉的機會，一個好好地吶喊出我好愛你的機會；一個感謝的機會，和一個好好道別Kiss Goodbye的機會。或許，生命何時將盡我們不知道，但是我們可以盡早做好準備。即時道謝、道愛、道歉與道別，以免有一些未盡的遺憾。

       幼稚園的孩子或許很難用言語表達，但是，我們可以讓他們畫卡片給生病的爸媽，或是用手偶角色扮演引導，讓孩子能表達出自己真實的感受。

        我雖然身為兩個孩子的媽，也希望孩子能快快樂樂的長大。但我並不覺得，要給他們對生命有一個夢幻般美好的想像。讓孩子認識生命是有終點的並沒有想像中的可怕；相反地，可以讓孩子懂得珍惜、懂得把握當下。可怕的是因為害怕死亡而裹足不前，不敢去愛、不敢繼續追求、不敢活出自己。

       今天起，就讓孩子成為我們家裡的一份子！讓他知道，我們很看重他的感受與想法，也需要他幫忙，需要他打氣和安慰。當然孩子知道難過的事還是會傷心，但卻不會有遺憾，或是以為是自己害家人生病的罪惡感與自責。

       和孩子抱頭痛哭總比兩人各自默默暗自神傷的好。因為所謂『家人』，不就是互相扶持、同甘共苦嗎？讓孩子知道，他可以哭，也可以難過。但也可以在哭過、痛過以後，和媽媽一起擦乾眼淚，繼續迎向朝陽。明天太陽依然會升起，我們還是可以珍藏我們的回憶，然後開懷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