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不是植物人!

分享到Facebook(另開新視窗) 分享到Line(另開新視窗) 分享到微博(另開新視窗) 分享到微信(另開新視窗) 分享到twitter(另開新視窗)  

我不是植物人!

撰稿|陳怡如 全人關懷師

       他們說,我已經沒有反應了,恢復的可能性也很低,未來的計畫可能要往安養中心安置。圍在我病床旁邊的主治醫師、住院醫師、護士等醫療團隊人員,向我的家人解釋著。

       「醫師啊!你要我們怎麼辦啊!我們那個時候下了好大的決心才拔管的,就是希望他能夠不要受苦,讓他順其自然的走。可是誰知道他會變成這樣…。而且現在病況好不容易穩定多了,也開始可以有了一些反應,若是搬到安養中心,那不就一直躺在床上嗎?我們都老了,還要一直努力工作支付他機構的費用,我們的未來該怎麼辦啊!」母親一邊擦著眼淚,一邊求著醫生。

       雖然,我說不出話來,連點頭、搖頭、眨眼都沒辦法回應;但是,其實,我都知道、我都明白發生在我身邊的一切。但是,我又能如何呢?未來,我要做怎樣的治療、要到哪裡安置,我只得任人擺布。我也會痛、也有情緒,但是又有誰知道?

       記得,手術的時候,我是多麼期待,一直努力和腦瘤奮戰、抱持希望面對疾病的我,能夠好起來。怎知道,命運開了我一個大玩笑,手術完後,我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他們說,我是植物人,人們看了我,就搖著頭、嘆氣,直道:「唉呦,可憐唷!」,媽媽看了我就哭泣、皺眉,直說:「阿,我的寶貝兒子怎麼會變成這樣?」然後每天在病房見到媽媽的時間愈來愈短。天知道!我滿腔怒火、那麼多的不平之氣、那麼多的不甘、難過與憤怒要往哪裡發洩?我唯一可以做得就是把身體緊繃起來,然後微微側翻。

       一直熱愛生命的我,現在處在生命最尷尬、最不堪的夾縫當中,求生不得、求死也不能。老天爺怎麼可以這樣的對待我,我從來沒做過什麼壞事,現在也才快三十歲,還沒有談場轟轟烈烈的戀愛,還在讀醫學院,準備做醫生的,每年暑假也去做志工帶兒童醫學營;一直以來,我都是家裡的驕傲,媽媽常說我是最貼心的兒子,為什麼這樣的事會發生在我身上?我滿腔疑問,不斷在心底吶喊著,但是無人能懂。

       他們只把我當做是一具軀殼般地,翻動、擦澡,做了所有的身體照顧,但是卻沒甚麼人能跟我說說話、談談心。

       有時,也是有醫師試著要來詢問我痛不痛、哪裡不舒服,但是因為我的反應實在很不明顯,他們都說我的睜大眼反應是無意義的。當我的頭痛起來的時候簡直是要人命,但是我卻因為氣管內插著氣切,根本喊不出聲,只能全身用力、冒汗。

       這樣身體的折騰與心靈的黑夜,讓一直努力活著、想要活下來的我,有時真的想放棄算了。這麼痛苦的生命,不知道何時會結束;明明還活著,卻沒有被當作人在對待、在尊重,而只能充其量的成為別人口中的「植物人」,真的是可笑又可悲。

       就在我感到絕望之際,妳出現了。妳跟我說,妳跟我差不多大,活在同樣的時代。妳跟我分享、一起聆聽我們年少時流行的張學友、劉德華的歌曲和MV,還蹲著趴到我的角度,看看能否看到這MV的影像。妳還好奇地問著我的母親、身邊的看護,我是怎樣的人?有著什麼樣的故事?這是第一次,有人試著了解我、認識我,並且能輕鬆自在地跟我聊天、分享她喜歡的歌,和我們的年代。

       當然,有的時候,我痛起來還是很難受,根本沒甚麼能安慰得了我。這時,雖然她只是靜靜地陪著我,幫我擦去臉上冒的大顆大顆的汗珠,握著我已經僵直扭曲的手,或拍拍我的肩膀,心疼地看著我。詢問著看護:我這樣難受多久了?有發燒嗎?有跟護士說了嗎?用了止痛藥了嗎?我知道,在這痛苦的時刻,至少我不孤單,有人真心地關心我,陪著我在這受苦的時候。

       在我身體舒服一點的時候,她還跟我說:「你現在躺在這裡,有什麼感受、生氣,都不能表達一定很難受吧!覺得沒有人能理解你。想要舒服一點地生活也不行,想要結束生命也不行。好像身體都不是自己的,任人擺布,你一定很生氣吧!」,那天,是我第一次,在手術失敗後大哭;也是第一次,我覺得像是繭一樣與人隔絕的我,破了一個洞,射進了一線曙光。

       她拍著我的肩膀跟我說:「你辛苦了!真的很難捱吧!但是不要想以後就是這樣了。現在如此,未來不見得是這樣。要這樣背負著不知何時結束的苦難,任誰都受不了。我們只要努力地活在今天就好,不要想太遠。如果今天我沒有發燒、比較不痛,媽媽來陪我久一點,我就為此感到開心、感恩。雖然現在你歷經黑夜,但是說不定長夜過後就是天明了呢!」

       雖然長路漫漫,但是行路已經不再是那麼地沉重,因為我知道,即使是這樣的我,也能有人理解、有人陪伴,或許也有曙光乍現的一天;至少現在,我願意試著這樣相信著!


frozen-201495_640.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