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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活著的人,不是瀕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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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活著的人,不是瀕死者!

撰稿|陳怡如 全人關懷師

        許多人聽說我在安寧病房作靈性關懷的工作,都暗暗內心忖度著:「喔!那應該就是協助病人能放手,坦然面對死亡的工作吧!」這樣的想法,也對,也不盡然全對。

        其實一般時候大約只有五分之一安寧病人會在病房當中航行到生命的盡頭。大部分的病友都是來控制症狀的,等到疼痛、呼吸喘等症狀都穩定下來,情緒調適、喘息照顧等等都處理好之後,就可以出院轉成居家照顧或是到養護機構。

        畢竟,醫院,只是一個急性治療的地方。不過,可能也有人會反駁說:「不對啊!就算來到安寧病房的病人不是都會往生,至少死亡也迫在眉睫,不是嗎?」

        話這麼說沒錯,但是病人在心裏真正要面對的、要失去的,卻不只是單單死亡而已,即便死亡已經是沒有什麼人想要面對的大難題了。

       最近病房來了一個柳伯伯,才住院第一天,護理人員就請我去看他,原因很簡單,因為他每天都斷斷續續地在哭泣,也不說話,身邊的家人都很愛護他、疼愛他,身體也沒有太多的疼痛不適,但是眼睛卻依然每天哭得紅腫腫的。仔細一問,這樣的狀況從何時開始呢?原來他之前是在腫瘤病房作化療,但是醫師跟他說可能沒有藥能夠繼續治療了,建議他轉到安寧病房。從那天起柳伯伯就開始掛著兩行淚。

        剛開始最明顯地,就是覺得被醫生放棄了,自己沒救了。但是,我和他的家人聊了一下柳伯伯以前的生活和個性,其實,他以前一直都會固定去打球、爬山。

       於是,我跟柳伯伯說:「伯伯,你一定很難過、很害怕,覺得自己的時間不多了;是不是也很氣醫生,為什麼你還想繼續努力,他就放棄你了?而且,還不止這樣,現在沒法下床,一定也讓你很失落吧!」聊了十五分鐘後,這是柳伯伯第一次定睛抬頭看著我,然後哭得更大聲了。

       我知道,除了害怕死亡,柳伯伯還有被醫療放棄的失落,失去身體功能的失落。慢慢地,我和柳伯伯的家人繼續聊著他們的過去,一邊握著柳伯伯的手、偶而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了他也覺得對不起大女兒生病以來一路照顧他,覺得很虧欠她;我也發現他的眼淚其實不只是哀悼他所失去的,也有著對這世界的眷戀和對生命的渴望;有的淚水更是感動,感動這裡的醫護人員、法師、志工們的關心與問候。

       漸漸地他那哀愁深鎖的眉頭,變得有些微舒張開來,哭泣間隔時間也停下來較長,也開始會回握我的手,看到我會有笑容。

       就像是柳伯伯的哭泣有很多的不同面向,有難過的、生氣的、無奈的、感激的,還有感動的。人生,也是由許多不同重要的人、事、物所交織而成的。

       有的安寧住民其實最關心的只是身體舒服就好;其實,比起害怕死亡,有的住民更擔心年幼的子女或是家裡的經濟壓力;更有的比較關注是否把家裡一切都打點妥當,只要這一切都處理好,就能安心離開。每個人都很獨特,有著不同的生命故事,不同的關切,即使是在生命的最後一章展開的時候。

        所以,當人們佩服我怎能每天站在離死亡那麼近的地方。說老實話,我並沒有覺得安寧病房是一個送終的地方。對我而言,這裡是跟一位位體悟、覺察到生命有盡頭,所以認真活著的人們在一起的地方。人們不再戴面具,不再追求名利與物質。因為他們發現在這個時候,這些東西不只是帶不走,而且常常不管用,大把鈔票也買不到家人陪在病床邊,再有地位也要別人幫忙換尿布。

       在這裡,人們開始真正打開心靈的眼睛去發掘、珍惜那真正重要的東西:我們心愛的人、帶給我們安慰與力量的大自然,還有能拯救保佑我們的上蒼。說真的,我好喜歡與這邊的人相處,因為他們真正地、用力地珍惜而感恩地活著,讓我深刻體驗到生命是什麼,還有活著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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